大驚小怪系列－感恩的度數  

上學期結束前，撰寫了一封二千餘字的離別贈言－「烘焙課程說帖」，正本Mail給學務主任，副本給校長與輔導室主任，具體建議將綜合職能班的烘焙實習課程，安排成跨接午休時段，也就是讓學生午餐在烘焙教室用餐，一面繼續烘焙的實作，主張的原因是社會外部的烘焙與餐飲業態環境，是沒有午睡的時段，因為製作麵包的發酵過程，酵母持續作用是不睡午覺，希望堅持烘焙課程除了技術、工法教授與態度觀念的引導，職性境教的形塑是讓孩子們儘早體驗未來外部社會的挑戰，尤其是這一群身心受限的孩子，更不能過度保護與享受心理性特權。 

沒想到暑假期間，校長與學務處、輔導室竟為此召開「專案會議」，決定試辦一個學年，並做為三年級進入烘焙職場實習的預備訓練。身為始作俑者，就得「負責任」地接受校長的邀約，擔任四節課卻是五個小時的烘焙課程。 

與我配合「協同教學」的是，這個學期學校職能班新進的特教老師，也是這一班導師。「一頭獅子加上一隻菜鳥，不知道會鬧出什麼笑話，妳好勇敢！」開學後的教學會議上，在討論課程計畫進度時，我跟徐老師就這麼開玩笑說。她卻很有自信回答我：「試試看，就知道囉！」 

現在的高職特教老師，尤其是職能科的老師，個個都擁有十八般武藝，除了烘焙、餐飲、調酒要具備丙級技術士執照外，舉凡園藝、陶土、洗車、水電…都必須精通。徐老師就具備了烘焙與中餐技術士兩張丙級執照，她說學校在教師徵試時就把資格開列，對於學校與教師會的做法，個人持保留態度，所以只點頭稱應，不予置評。 

開學後，第一次烘焙課的最後一節課－「烘焙的安全與衛生」，徐老師自動請纓負責主教，換我在後頭安頓分心的孩子，臨下課前，發現右排工作桌後座的雅涵，趴在桌上，按著肚子，哼著：「好痛」，我示意徐老師能否暫停教學，她似乎很有經驗，技巧性結束這一堂課，專心處理我發現的異常狀況。 

徐老師快步到達雅涵的座位，她對於我們的問候仍相應不理，持續哼著「痛！」，徐老師很直接地說：「雅涵可能發燒，因為她可能不會形容發燒的感覺，只會說痛。」我用手背觸摸雅涵的額頭，確實是發燒的溫熱。 

徐老師還沒開口，班上同學已經攙著扶雅涵要到醫護室，我們就跟在後頭，同學們好像知道出事了，班上的聲音與動作好像自動都慢了半拍似的。 

可是，到達醫護室才剛坐定而已，雅涵就吐得不成人形，護士小姐對雅涵滿身的穢物，勉強量了一下耳溫說：「喔喔，39度，又嘔吐！」一副覺得情況不妙的表情。 

護士要我們趕快送她到隔壁街上的德安醫院看看，徐老師一面擦拭雅涵的衣服，一面依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我聽不到的悄悄話，客氣地請我開車載雅涵與她到醫院，她則先到輔導室填外出單，並要通知家長到醫院會合，一切的狀況似乎都在她的掌握中，不慌不亂。 

德安就在對街，開車出校門只要三分鐘。雅涵閉著眼睛，徐老師輕撫她纖細的小手，安靜地躺在急診室的病床上，護士則做一些狀況詢問與量測血壓、體溫的程序，等待醫生的前來。 

不過，張媽媽卻比醫生先來一步，她一身白領藍衣的慈濟人打扮，慌張地靠身在病床前安慰雅涵，雅涵的視線不時地在張媽媽與徐老師間往返，好像要告訴媽媽什麼話。 

張媽媽對徐老師的協助不斷地表達感謝，一直用閩南語說：「感恩！感恩！」我並沒有太在意這句話，因為實在常常在聽，也常常在說。 

但是，在旁邊剛測量完耳溫的護士卻急忙回答：「38度半，38度半。」她一面收拾血壓計、填寫紀錄表，表示醫生很快就到，又匆忙趕著照料另一個急診的病患。 

等醫生看診完，我們把雅涵交給張媽媽後，才算安心地完成這件臨時性的緊急任務。 

事情一晃眼，過了三個禮拜，我們都已經遺忘了當天這件事的細節。昨天，九月二十八是教師節，現在的孩子對沒有放假紀念日，就比較不容易記得是什麼日子了！我和徐老師也並沒有特意想要敘述這個節日。 

午餐時間，正在做餐包最終發酵，我讓學生觀察麵包成形後的體積變化，並做成紀錄，進行到一半，張媽媽忽然到烘焙教室來，對我們說：「老師，教師節快樂，辛苦您們！感恩，感恩。」並把親自製作兩包素粿分送給我們，我和徐老師一時不知所措，正面對望地愣在現場。 

這個時候，在後排的雅涵卻忽然站了起來，大聲地高喊著：「38度半，38度半。」班上同學還搞不清楚狀況，就跟著雅涵起哄嚷叫著：「38度半！38度半！」 

徐老師和我這個時候，才同時意會出雅涵的感恩度數：38度半！是三個禮拜前來自於她媽媽與護士國語台對話交集的體認。這戲謔詼諧的度數，也讓我們和孩子度過了一個非常不一樣的教師節！ 

不知道，昨天教師節，您「感溫」到了嗎？度數幾度？ 

　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施明煌 寫於2005/09/29彰化芳苑

註：閩南語的：「感恩」，音仿同於華文中的「感溫」，而「感溫」在醫事專業通稱為體感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