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願事誌「 大葉懶人」誌念謝麗芬別世週年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攝影/文字: 阿達碼


 

去年的今天(5月23日)是好友麗芬逝世(註)後,大夥共同在台中思恩堂舉行追思禮拜日子。對我而言,這一天才是她向每一位親友正式道別,也是她「這一生最美的祝福」(請打開音源)。 

認識麗芬緣起於1999年7月暑假,當時她是「綠色生活小舖」(綠色生活共同購買中心)的主任,她與先生(中興大學倪正柱教授)開著車身滿是泥土的吉普車(SUZUKI)一起到麵包坊現場訪視,仔細地瞭解麵包使用的原材與生產製程。後來才知道倪教授在這段時期就是這樣陪著麗芬東奔西跑,不辭勞苦親自尋訪各地有理念的生產者;麗芬協助農友建立農產通路,倪教授則以農業專技協助農友,成為中區農友心中的「神雕俠侶」。 

1999年8月「綠色生活小舖」成為喜願麵包成立後第一個團體訂戶,由於共同購買配菜出車的時間,麵包必須在8點前送抵。當時因在麵包坊教導、製作、運送身兼數職,配送出現困難,在麗芬的協助下,麵包改在早上(凌晨)先送至附近的同事居住的大樓,由守衛先代收,而順利解決收送的困境。另也在麗芬的鼓勵,將天然的穀物雜糧麵包拓展至當時「廖媽媽生機工坊」、「有機世界」、「心蓮小棧」…,開啟一段不算短的「鐵人生涯」。 

在之後,喜願麵包的生產品質並不穩定,諸如包裝、標示、貼紙、保存方式,尤其是「發霉」的問題,最令人頭痛。而麗芬總是在討論前,已經對原材、製程做了充足的準備,甚至直接提出許多改善建議,這種與生產者站在一起面對問題、克服問題的態度,迥異坊間營利扣款的商辦心態,印象十分深刻,心裡更是感動。我們的情義,也在這些異常處理的過程中建立。 

2001年11月「共同購買」改立為「台灣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」(以下簡稱合作社),麗芬與一群希望透過生活消費致力環境保護的前輩們,以自主力量共組合作經濟體的理想獲得初步的實踐。2002年1月5日(六)在麗芬的邀約下,麵包坊首次對外參與台中地區社團聯展活動-「牽手唱自己的歌」,並且列名協辦單位,麗芬拉拔的心跡,不用說也知道。 

同年(2001年)11月17日「喜願互動餐坊」在二林鎮南安路開幕,她以為喜願開餐廳,得知訊息後專程趕來參與,這個時候才知道她是個廚藝高手,加上客家女兒的傳統,對於輕漬食材又頗有見地,常以當令新鮮蔬菜做出令人驚艷的美味。所以在「綠主張」月刊有了「懶人食譜」的創意,也常見麗芬的巧思。而原本計畫在卸下理事主席後,經營個小小餐館「懶人廚坊」招待親友,利用時間整理過往記錄,好好過一下屬於自己的快樂日子,卻是她人生最後的美麗想像。 

2002年3月在麗芬與「共同購買」的夥伴努力下「台中分社」成立,開啟合作社以在地參與營造合作社區的地區營運機制。12月1日麗芬與台中分社的夥伴策動倪教授在中興大學的資源,在大學校園首開「農夫傳情」農民市集,推展友善健康有機農產品,提供合作社的農友與社員或社會大眾一個開放、公開的交流平台。「喜願醒獅團」獲邀開幕演出,沒想到,弟兄夥伴們即興的演出,一舞成名。從此麗芬常利用各種機會推薦「喜願醒獅團」,幾乎忘了喜願的本業是「麵包」。 

當天(2002年12月1日),我們得到會場中「倆仙」稻草人做為額外的酬賞,也成為喜願麵包吉祥物。2003年5月麵包坊遷移至芳苑現址,特意在喜願麵包的網頁中「朋友-一輩子的事」記錄這段珍貴的回憶。這兩尊可愛的稻草人卻意外變成喜願麵包的地標,引起過往農友的側目,期間來自台北分社的合作夥伴們還編造了許多稻草人陪判她(他)們,這群稻草人,一直到我們2006年3月整建時移至戶外而風化崩解…。稻草人,也是人,沒有永恆不滅 

2003年到2004年,麗芬擔任合作社理事,台中、台北兩地奔波積極投入合作社務的推動,而此時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的社員人數急劇成長,逼近兩萬人。我則專注於喜願麵包空間動線與設備的改造,期望讓喜願麵包在蓬勃的市場奠立安身立命的根基。這段期間雖然碰面機會少了,但我們大概清楚彼此在忙什麼事情,而合作社每一年的生產者之旅,成為我們倆每年固定碰面的聚會。言談中,擔子重了,笑容依舊,但發現她輕盈不起來。 

2005年5月,聽到麗芬擔任合作社理事主席的消息,內心確實嚇了一跳,由於合作社決策機制屬於合議制,麗芬性格寬厚包容,凡事求理解圓融,在對立的意見反有可能在折衷中找出組織共識。但合作社的組織集體決策機制尚未成熟,階段性仍需大破大立的決心,「當斷不斷,必受其亂」確實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磨難。  

2006年,已經忘記確切的日子,麗芬與幾位夥伴專程邀約參與主婦聯盟合作經濟體的經營與管理,但礙於「喜願麵包」為合作社的生產者,有無法「利益迴避」的事實,因而推辭,這段往事就是創設主席陳來紅常常「掛唸」的遺憾。 

2007年合作社「共同購買」15週年,6月21在台大集思館舉辦感恩與展望活動,麗芬碰面的第一句話就是:「施先生,我們台中共購15週年在中興大學的活動,麵包坊的醒獅團一定要來表演喔!」這麼多年,她都還記得,我卻已經淡忘。當下即一口答應,要讓沉睡在箱裡的獅子甦醒。 2007年9月9日「喜願醒獅團」重新組隊,最後以「共購根定情深」、「合作永續關懷」表達我們共同的祝福

2007年10月20日麗芬特意的安排,合作社的會員代表、理監事在彰化芳苑喜願麵包舉行交流與觀摩,麗芬企圖透過「喜願團隊」的合作經驗(溝通協調、作業流程、尊重差異),激發出「合作人」的運動性格與勇於承擔、樂於分享的潛質。這一次失敗的努力,著實加深麗芬對合作組織的挫折。

2007年底,麗芬陷於內部人事的紛擾與攻訐,冗長繁瑣的合議決策機制,幾乎讓麗芬窒息,笑聲已失去爽朗。而此時(2005-2007)正如火如荼展開「319旅行事誌」的壯遊,拜訪記錄台灣各鄉鎮在地歷史建築與歷史的探索,這是麗芬對我最欽羨的一件事(快樂地專注做自己想做的事)。她也期待自己退下主席位置後親自彙整18年來參與教育改革、環境運動與推動合作經濟串聯的心得,匯集成冊,分享給每一位朋友。2009年3月麗芬在病中,許多朋友協助出版「人生的存摺-謝麗芬和主婦聯盟」彌補這份缺憾。 

2008年1月26日合作社年終尾牙活動,她與一群理監事們載歌載舞開場,這是10年來見過她最「騷包」的一次。餐宴中她接受我的邀請,1月29日麗芬專程到台中大雅瞭解「麥田狂想」實際的狀態,原本遲疑的她,終於看見計畫性的契作小麥有存在的可能,也得知她即將卸任理事主席,並計畫與好友前往歐洲自助旅行,順道探望在歐洲求學的女兒。 

也忘記確切的日子了,麗芬臨退前仍為合作社的未來擔憂,經由月瑩的聯繫,我們一起前往麗芬家中聊聊,發抒她心中的無奈與焦慮,雖然無法找出問題的解決辦法,但總是緩解麗芬的心情。當天與倪教授、月瑩一起享用麗芬充滿客家媽媽風味的溫暖晚餐。 

2008年4月1日契作小麥收成,剛從歐洲回來的麗芬,再一次趕來「愚人赴雨」,不過,她沒聊到小麥,卻以歐洲親自的體驗,擔心台灣水資源的嚴重耗費,憂國憂民是她生命獨有的特質。由於當天是喜願麵包在莿桐承租啟用整理的第一天,她又專程趕到莿桐看看我又再玩什麼把戲! 

這次,換麗芬嚇一跳,看著週邊密佈的小葉欖仁樹,在庭院她指著嫁接在小葉欖仁上的大葉欖仁(非常少見)說:「我比較喜歡大葉欖仁!」 

我順著她的話調皮的回應:「是啊!我覺得妳比較像『大葉懶人』,「懶人樹」(欖仁樹)又稱雨傘樹,專門讓人乘涼的,像似妳的處事態度,而高碩的樹型像妳的身材,寬寬厚厚的葉子則像妳性格,「懶人」倒像妳做菜的功夫。」難得,她開懷的笑了。 

在我的心中,麗芬就像一棵「大葉懶人」! 

6月因如意捲、旺來酥紙盒的包裝前往台中分社與學鳴討論,在辦公室巧遇麗芬,雖然卸下理事主席的職位,她卻常常到中社辦公室陪伴工作同仁。但寬鬆的衣服卻引發我的好奇,她才約略透露身體微恙,還找不出真正原因。 

8月1日暑假,台中分社在莿桐舉辦小小社員體驗營的活動,麗芬陪同小朋友前來,活動中看不出有任何病痛,只表示胃腸不舒服,僅享用了一份簡單的蔬果貝果。由於,我們有一道「照燒豬肉」,她更推薦她獨門的「鹽漬肩胛」,還高興地詳述鹽漬蒸煮的流程,我笑說:「妳做送給我,比較快!」。 

8月5日利用工作空檔在金門進行第三次歷史建築的訪查與記錄,接到麗芬的電話:「我已經把『肉』,拜託中社的阿金,送到斗六取貨站,你自己去拿!」萬萬沒想到,一句玩笑話,她卻如此認真看待。 

回台灣馬上就掉進工作的漩流中,等拿到那塊「鹽漬肩胛」的同時,卻也從素霞的郵件得知麗芬罹患「胰臟癌」的消息。而「重新得力」成為我不斷祈求上帝恩賜麗芬的禱告辭,但顯然我們對上帝的「抗告」並沒有成功,2009年4月26日晚間八點十九分,麗芬放下一切,走完她在人世間的旅程。 

這一年來,絕少主動提起麗芬,但只要一想到麗芬,不知道什麼緣故,內心總是不自覺地「揪」了起來,一種對真實生命消逝的悸動,面對死亡剎那的恐慌、不安。一位信仰佛教的朋友提示勸說,假如要讓你的親友盡快上天堂,就必須轉化陽世的思念,來自人世過度的眷念,對過世的親友是一種負向的拉扯。而今天經由這些瑣碎的事件與心情,讓我們一起釋放、轉化對麗芬封固已久思念! 

或許,她現在已經又當上「天堂合作社」的理事主席,自在、快樂又逍遙!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施明煌 2010/05/23 誌記追思  
 

註:謝麗芬(1955-2009),一位極為平凡的家庭主婦,致力於綠色消費、關懷弱勢團體、推廣健康、安全、環保的消費材,倡導「生活者」理念,參與成立台灣第一個以生活消費自主、集資共營的合作社。曾任中興大學園藝系助理,三采、華盛頓托兒所美語主任,主婦聯盟台中工作室執委、主任,綠色生活小舖主任,台灣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理事主席。2009/04/26胰臟癌過世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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